闲坐小窗读周易

【四】

张无忌气得浑身栗抖，用丝剑点指玄微，斥道：“住口！不许你辱没我太师父！”

鱼玄微见他门户大开，娇斥一声，剑法再变，使出必杀绝技“无双剑法”，一共八式：“红桃春色”、“碧柳月明”、“新妆待夜”、“闺中含情”、“芙蓉月下”、“螮蝀天萦”、“人世悲欢”、“日下无双”。每式又分八招，共计八八六十四招，合于先天六十四卦方位。这套剑法全无丝毫取巧之处，只单单一个“快”字，却正应了“天下武功，唯快不破”的精奥至理。只见鱼玄微好似一道白光，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，穿刺来回，直似一瞬千击，迅捷无伦。

张无忌见她身形闪动，已知又中了她的诡计，急忙将丝剑舞起，在周身不断画圆，舞出一团白影，以慢打快，以静制动，将玄微从六十四个方位刺出的六十四剑一一挡在圈外。

玄微最后一剑“日下无双”刺出后，距张无忌已有三丈开外，背身而立，先惊后笑，身子一转，说道：“罢了，罢了，你这套剑法也是个玩意儿，姊姊我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破解之法。”说着，将箫剑随手甩出，横插在一根翠竹之上。张无忌见状，也将真气撤回，一柄坚硬挺直的丝剑瞬间又变回柔软的丝带，随风飘动。

张无忌道：“如此说来，师姊肯赐与解药了？”

玄微冷笑一声，道：“笑话，你又没有胜我，我凭什么给你？”

张无忌目视玄微，将丝带向空中一抖一收，只听“啪”的一声，犹似在空中响了个惊雷。

玄微一脸不屑，哼了一声，啐道：“故弄玄虚。”话音未落，只觉两只袖管齐肩滑落。原来张无忌在格挡之时，趁隙反击，暗将七伤拳的内劲注入丝剑之中，轻轻拂过她的双肩，早已将道袍两处的丝线尽数震断，仅是似连非连。他心知玄微性情孤傲，这才没有直接将袖管斩断，给她留了一丝颜面。此刻，见玄微败不自知，才用雷霆之音将袖管震落，好叫她知晓胜负已分。

鱼玄微怔怔望着地上的两只袖管，惊愕不已，深知若不是张无忌手下留情，此时掉在地上的可就不仅仅是两只袖管了。

张无忌道：“现下，师姊肯赐解药了么？”

玄微强自镇定，嘿嘿一笑，说道：“怎么，傻小子也春心荡漾了？是姊姊的这两条臂膀白皙，还是你家敏敏的娇嫩？何不把姊姊身上的道袍也一并除下，好欣赏下曼妙身姿啊？”

张无忌脸上一红，又羞又恼，“呸”了一声，将目光瞥向一旁。

玄微呵呵一笑，啐道：“假正经，想看又不敢看，自欺欺人。”

张无忌斜视地下，催促道：“你到底肯不肯给解药？”

玄微道：“急什么？兵刃是比过了，我还要看看你这拳脚上的功夫。”

张无忌强忍怒气，道：“倘若在下拳脚上侥幸胜得一招半式，那时节师姊还有何话讲？”

玄微一笑，说道：“好大的口气，先胜了我再说！”眼神忽变，身子一晃，一招“春水百花”，右手斜上一撩，领张无忌的眼神，左手掌心向上刺出，一记插掌直奔他的咽喉。张无忌左脚向后一撤，顺势将丝带收入怀中，身子斜转，一招“揽雀尾”，探左手去拿她的手腕。玄微连忙撤掌，一招“青山苎萝”，右足扫出，去勾张无忌的右脚。张无忌身子左转，右腿抬起，躲过她这一招，腰身转动，身子右旋，左掌从腰间拍出，正是一招“搂膝拗步”。玄微只觉一股劲风袭来，不敢大意，急忙身形左转，避过这招，接着右足跨上一步，右掌掌心向下，一招“凉风惊树”，斩向张无忌的脖颈。张无忌左足内扣，身子一旋，架起右臂格挡，左掌同时挥出，一招“抱虎归山”，直击玄微后心。玄微听他掌风袭来，急忙收招变势，左足向前一跨一扣，人已闪到张无忌右侧，此时，他肋下门户大开，玄微心中暗喜，一招“瑶琴弦断”，探左手三指去掐张无忌的肋扇。肋下有京门、章门两处大穴，分属肾脾，若是教她拿住，不但当场被擒，还遗患无穷。张无忌见她姿式优美，出手却这般狠毒，急忙使出一招“云手”，右臂迎着玄微左指划弧，将她左臂困在圈内，身子左转，左掌刚要挥出，却见玄微右足跨出，右手伸出食中二指，一招“舜琴飞鸿”直抠他的双眼。张无忌见二指来势迅疾，恐两败俱伤，连忙中途变招，左手一转，将立掌变成竖掌，侧立于眉宇之间，挡住玄微二指。

玄微借势抽回左掌，又向后跃出一丈，跳出圈外，笑道：“年纪轻轻，动作却暮气沉沉，好似气血不足一般，难不成这也是那个张老道教的？”

张无忌知她有意激将，扰乱自己心意，不去理她。玄微见他学乖，轻轻一笑，道：“看来你对你的太师父，也不似口中说得那般敬仰。”言还未尽，身子又急速射来，将一套“彤云落月掌”舞开，接连向张无忌进击。只见她身形连绵圆润，犹如波浪起伏，又兼巧捷万端，急如闪电。

这套彤云落月掌有三大要旨：形、劲、律。

形，乃是身法招式，又有十二字真诀：拧、倾、圆、曲、仰、俯、翻、卷、辗、拧、转、韧。讲究舒而不缓、紧而不乱，避正就斜，脱身化影，端的是虚实莫测。

劲，乃是劲力，分为寸劲、衬劲两类。寸劲强调发力在根，用力在梢。衬劲又名反劲，可令招式收放自如，变化多端。

律，乃是拳律，兼有正反二种，如同阴阳合变一般。正律注重招式衔接顺畅，身法有如行云流水，一气呵成。反律意指相反相成，不顺之顺，可令招式千变万化、扑朔迷离，正是逢冲必靠、欲左先后；逢开必合、欲前先后。另有圆、游、变、幻四字真谛，正是拳律的精奥之处。

鱼玄微受众多高人传授，集百家所长于一身，融会贯通，又推陈出新，创出这套惊世骇俗的掌法。这套彤云落月掌一共七七四十九式，每式又有七种变化，共计三百四十三招。只见她身姿飘逸，闲雅清隽，好似花间蝴蝶，蹁跹御风，若即若离。性之所至，即兴挥舞，更是潇洒风流，美轮美奂，直如舞蹈。张三丰以武为痴，穷尽一生，过得百岁之年方才一窥的武学圣境，鱼玄微未及不惑便已领略。若非她于破瓜年齿始得接触武学一道，以她的天资，当下的功力直是不可估量。此即可说是武林之中的不幸，又可说是江湖之上的大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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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樉正与礼部官员演礼，忽听近卫禀报，道王姑娘的居所传出打斗之声，不由大惊失色，慌忙率领侍臣亲兵火急火燎，赶将过去。待来到幽院，只见禁军早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，火把照得四下亮如白昼。禁军副统领见朱樉前来，急忙上前回禀，并将插入土中的佩剑呈上。朱樉观此剑正是王姑娘所有，不禁戟指怒目，将这位统领骂得狗血淋头，限他即时破案，更要将王姑娘安然无恙请回，如若少了一根毫发，定要在朱元璋面前重重参他一本，将他罢官免职，处以极刑。副统领不敢得罪于他，只有诺诺连声，分派军校封锁王宫，逐间搜查不提。

朱樉含怒步入王姑娘的闺阁查寻线索，一眼便看到地上散落着一张宣纸。他随手拾起，发觉乃是王姑娘刚刚书写的一幅芳墨，显是为风吹落，便拿到灯下观看，只见纸上写了八个梅花篆字：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左下角还有一个“弓”字，只是最后一笔提勾多了些许扭曲，似是受了惊扰。

朱樉看了片刻，不禁莞尔，暗道：“果然是个野丫头，失了心性，也忘不了骑射之乐。”便将它放于桌上，用镇纸压住。他又环顾四周，见陈设齐整，并未有打斗痕迹，一时间也寻不到头绪。正欲走出，忽然眼睛一瞥，看到了王姑娘的绣床。这床似乎有一股奇异魔力，令他无法抗拒，不由自主走了过去。他坐在床边，伸手拿起她的衾枕，紧紧抱在怀中，深深嗅着浸润其间的桂馥兰香。

过了好半天，朱樉才从寝室中走出，命人将今夜当值的侍女传来进行盘问。几名侍女结结巴巴，吞吐不清。他愈加烦厌，把手一挥，命人将众女带下，严加审讯。

朱樉心神不宁，深惧来人便是张无忌，那就糟糕至极。据说此人医道精湛，万一破解了醉心散之毒，不但王姑娘会弃他而去，他父子二人恐还有性命之忧，不免惶惶不安。

他正一边思索对策，一边缓缓走下台阶，蓦地里心头一震，急忙转身奔回书桌之旁，将那幅字重又拿起，反复观瞧。突然面色狠戾，将它撕得粉粉碎碎，又用烛火将碎纸烧成灰烬，再用脚在地上狠力碾压。如此这般仍不肯罢休，更命人将这些灰粉扫起，深埋远瘗于污河荒谷之中，这才负气而走。众亲兵均不知他为何对一幅字大发雷霆，虽心中不屑一顾，但上支下派，却也只得依令而行。

原来朱樉步出闺阁之时猛然惊觉，那纸面的左下角处，所题之字根本不是什么“弓”，而是一个未写完的“张”。